记住他的刚毅,记住他的善良……

(六)难忘为父守灵的三天三夜，泪飞顿作倾盆雨。

1、落叶归根，父亲魂归故里的第一天。

正当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，三弟金刚提醒我说：“二哥，到咱家了。”此时，父亲的部分直系亲属和丰厚庄老家的叔兄弟等已跪在门口迎灵，恒温棺材摆放在客厅的中央，我们小心翼翼地安放好父亲的遗体，含泪为父整理好衣冠，给这位有着52年党龄的老党员覆盖上鲜艳的党旗，四周摆满了后辈敬献的君子兰。

今夜无眠，我们历经了父亲抢救无效死亡、净身穿上寿衣和护送遗体回老家紧张而又痛苦的熬煎。之所以一直隐瞒着我88岁的母亲悄悄进行，是因为不愿在半夜三更，突然告诉母亲这一不幸的消息，担心她年事已高，心脏不好，无法忍受精神的一击。

天亮以后，我打电话告诉护工，按照正常生活秩序，让母亲早上起床吃好饭后，我再让儿子去告诉他奶奶“爷爷医治无效，凌晨去世”的噩耗，同时把我母亲接回老家给我父亲送殡。

接着按照老家的风俗，我和三弟需要去给村里的白事知客（当地读作[kēi]）磕头，请他来安排给我父亲泼汤送路、亲友送信（讣告）、主持丧事。我先叩开了经常帮助乡亲料理白事的文学、文福叔的家门，两位大叔爽然应允，说：“您父亲一辈子为人实在，人缘好，这个忙俺必须帮。”然后，约着我一起请郭大叔担任知客，郭大叔是我父亲的生前好友，和我家有着多年交情，记得在我的长兄出殡的前夜，他曾陪我一起守灵。听到我父亲去世的消息，他泣不成声：“清元哥这个好人，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？”他擦了一把眼泪，稍作镇静后说：“我满心想去帮忙，也应该去帮忙的，可是因为我和老王矛盾大，他两口子刚去世，他儿子跪求我去帮忙，我死活不去。你说咱都是乡邻乡亲的，拒绝了人家，再去你家，以后我在咱村里还怎么有脸见人？”

我不想强人所难，便起身告辞。文学、文福叔坚持留下来试图说服郭大叔：“你和老王家闹过仗，不去大家能谅解；你和老张家关系这么好，你偏不去帮忙，人家怎么看待？”二位大叔越劝说，郭大叔就越哭，两位大叔感到实在劝说无望，只好临时接任知客，又找来我的表弟姚刚帮忙，共同料理我父亲的丧事，帮助确定送信（讣告）范围，商定殡葬程序和来宾接待方案。

2、跪门报丧，为父亲泼汤祭奠的第二天。

在父亲生前我们曾经讨论过丧事从简的问题，父亲完全赞成在他百年之后简化殡葬程序。实话实说，我很想简化殡葬程序，到县殡仪馆开个追悼会向父亲遗体告别，尽量不打扰亲戚朋友，也不让老人的孝子贤孙过度伤心劳累。但不管我怎么想，现实终究是现实，既然乡亲们都这样，也就得随俗入俗，要不会被众人耻笑。

父亲高寿而终，按照老传统需要泼九顿汤，前边父亲的两个身高一米八多的孙子抬着汤罐，我披麻戴孝打着祭旗紧随其后，后边跟着近200人的泼汤队伍，伴随着哀乐那缓慢而低沉的旋律缓缓前行。

昨天刚入“二九”，晚上气温仍在-5°C以下，开着三匹的空调基本不起作用。老家有着五七内不关灵堂屋门的习惯，据说是为了避免影响逝者灵魂出入。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爬起来，默默地瞻仰过父亲的遗容，然后在烧纸的老盆里点燃三张纸钱，长长地跪在地上，心里在给父亲说：“您走了，我接替您支撑起这个家。正值严寒季节，敞着门屋里太冷，我生怕把兄弟姊妹冻出病来，您一直很疼爱我们，我把门缝留的小一点吧。如果影响您出入的话，您就侧侧身，或者给我托个梦，我来给您开门。”

然后，我悄悄地闭合双扇门，只留下一道缝隙。

可是我刚躺下不久，同样难以入睡的弟弟、妹妹又把屋门四敞大开。

我继承了父亲坚强的性格，心里流泪但不会哭出声来，早上五点，我86岁的四姑就鼓动着我们兄妹哭爷启灵，我既担心隔壁的母亲经不住高分贝的哭声，又怕惊扰四邻，很快制止大家的哭声。父亲送葬的前一夜，知近的亲戚前来给父亲行辞行礼，“帮忙的”说当孝子的需要带头哭才是孝顺，不哭人家笑话。我坚持认为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尽心尽孝，老人去世了不哭也不丢人，唯自悲伤落泪，但不会用哭声来彰显所谓的孝心。

3、披麻戴孝，为父亲扶灵送葬的第三天。

1月2日父亲送殡的这一天，《葬礼进行曲》飘荡在院子里的上空，院内高耸挺拔的翠竹，象征着父亲正直、质朴的品格，南树北引、高大葱郁的棕榈树，标志着父亲坚韧、顽强的奋斗精神，灵堂内的父亲安祥地躺在鲜花丛中。

天刚刚亮，在父亲的遗体入殓、火化前，我和妹妹搀扶着母亲来到灵堂让她和父亲作最后的告别。母亲隔着恒温棺材的玻璃对我父亲低声细语，如泣如诉，告慰我父亲安心上路，不要挂念。

“咱俩不是说好吗？等到来年春暖花开，一起回老家沿着祊河岸边走走，看看橡皮坝拦截的人工湖和临滕高速跨河大桥的，你怎么不等等我，说走就走了呢？”

转送父亲遗体火化的殡仪车马上就要到了，我担心在送父亲最后一程的时刻，母亲的心灵经受不住亲人们撕心裂肺痛哭的创伤，劝说母亲提前离开灵堂，母亲泪流满面，依依不舍地给父亲告别。

早八点以后，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赶来，排着长长的队伍，依次进入灵堂吊唁，我和弟弟带领着子孙不停地磕头叩谢。

当我顶过老盆，行完路祭，为父下葬的时刻，双膝跪地不起，思念着天堂的父亲，情不自禁的失声痛哭，泪雨滂沱……

父亲入土为安后，亲友、家人相继离开了我的老家，三弟因其岳母晚父亲两天也去世了，接着去他丈人家奔丧，晚上我独守着空旷的院落，宽敞的客厅更加沉寂，目视着父亲的遗像静默不语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，我大喊一声：“谁？”

“我，您二哥，我给您道歉来了。”

只见邻居郭大叔走进屋来，跪倒在我父亲的遗像前：“清元哥，我对不住您啊，该帮忙的时候，我却躲得远远的。”郭大叔边哭边诉说着他和邻里纠纷的委屈和无奈。郭大叔为人耿直，是村民公认的好人，这次钻牛角尖有情可原。他的矛盾对象也是和我家不错的邻居，因我长期在外，对于他们之间的纠纷没法评判是非曲直，只好安慰郭大叔：“咱们都是搬不走的邻居，即便相互发生过误会、口角、甚至打闹，您也不能得理不饶人，和为贵。”

几经劝说，郭大叔情绪有所缓和，说：“您说的对，我就是遇事想不开，今晚我不走了，陪着您给您爷守个灵。”

我看见郭大叔面黄憔悴，猜想他在我父亲殡葬期间，内心承受着痛苦的煎熬，婉言拒绝了他的善意，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。

“胸中天地宽，常有渡人船。”父亲曾语重深长的嘱托我：“做人要学会宽容，宽容别人，就是善待自己。”

此时我也想起了莎士比亚《威尼斯商人》的剧中名言：“宽容就像天上的细雨滋润着大地。它赐福于宽容的人，也赐福于被宽容的人。”

(七)父爱永恒，思念无尽，势将遗愿化宏图。

父亲走完了92年坎坷的人生道路，经历了漫长的工作生涯，离开了家人和亲友，走向了最后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