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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恒的怀念┃我心中的父亲

  

——写在父亲二七祭日

张金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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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住他的勤劳,记住他的正直,

记住他的刚毅,记住他的善良……

今天是父亲的二七祭日,清晨我早早起床,在父亲的祭奠桌前双膝下跪,焚烧一包纸钱,点燃三柱高香,凝视着父亲的遗像,思念在不断地萦绕,回忆又一幕幕涌上心头,想起为父守灵的三天三夜,心痛又在滋生、蔓延……模糊的泪眼中好像父亲向我走来。

2023年12月29日中午,母亲急促地打来电话:“你父亲发烧38.5℃,又喘不开!”

我一边告诉护工给父亲用上降温药,赶紧上好呼吸机,一边放下碗筷急匆匆向家里赶去。只见父亲面色蜡黄,苍白无力,尽管带着呼吸机面罩,仍张着嘴巴拼命地喘气。我顿感时态不好,紧急向县医院危重呼吸科高士学主任求救。

高主任说:“现在正值假流高发期,病房人满为患,我尽快安排腾出病床,如果情况紧急,可考虑先入住重病监护室。”

我说:“父亲这次不同以往,病情危重。”

“那您就赶快拨打120,送监护室,我让医生在监护室门口等!” 接着挂断了电话。

120救护车呼啸而来,一路疾驶把我父亲送到重病监护室,医生边紧急救治,我边补办入院手续。尽管这是我第五次在父亲《病危通知书》上签字画押,但是心里尤为紧张。

父亲长期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,2023年以来,连续两次遭受新冠病毒感染,又遭受甲型流感病毒侵袭,真是雪上加霜,一年七次住院,累计超过77天,这次能否平安走出监护室令我忧心忡忡。

我焦急地守候在监护室门外,静听着护士的呼叫:“1号、2 号家属……”直到最后呼叫完20号病人家属,仍然听不到让11号我父亲的家属送饭,我耐不住性子问医生:“是否可以给11号病人送点饭?”

“你家老爷子挂着营养针,为防止呛进肺管,还不能喂六食,需要时我再告诉你。”医生耐心地回答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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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熬到次日下午探视的时间,我穿上探视服冲进监护室,双手握着父亲发凉的右手大声呼唤,父亲低声回应,谁想这次见面竟成和父亲最后的诀别。探视时间结束了,我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着垂危的父亲,预感凶多吉少了。

晚上11:07,听到医生高声呼叫:“11号,11号家属!”

我急忙应答:“到,到了。”

“老爷子血氧、血压、心率各项指标直线下降,需要插管、抢救吗?”医生问。

“全力抢救,最后一搏。” 我立即表态。

“好!”医生立即传话抢救。

我倍感事态严重,立即通知兄弟姊妹赶赴医院,送来父亲的寿衣。

晚上11:50,医生又来说:“抢救效果不理想,咱不再折腾了吧?”

我深知无力回天,含泪接纳了他的建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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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12月31日0:16:05父亲搭乘了飞往通往天堂的航班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
我一边联系殡仪师为父亲理发、净面、穿寿衣,一边安慰弟弟、妹妹,让强人悲痛,哭不出声,不要打扰父亲的同室病友。

凌晨2:40,我们坐上父亲的灵车奔赴老家费县探沂镇三南尹村,车窗外浓雾弥漫,车辆缓缓行驶,车厢内我借助灯光,望着身着中山服正装、安详离世的父亲遗体,回忆起和他在一起度过的点滴时光,他亲口对我说过的话萦绕在我的脑海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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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父亲因穷只上三月学,童年读书是奢望

1932年2月6日(农历正月初一)父亲出生在费县探沂镇三南尹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,因伴随新春而来,爷爷为他取乳名“春”,上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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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出生给本就贫寒的家庭增加了负担,爷爷、奶奶没白没黑地给地主家扛长工,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,自幼聪明伶俐的父亲眼巴巴地望着富人子弟陆续入学,上学读书无疑是他童年的奢望。

父亲说,因穷别人看不起,烤火取暖被驱离, 是他一生中最没面子的一次。一年的冬天,我爷爷给老地主挑着扁担,领着我的父亲去赶胡阳大集,路过祊河对岸地主的亲戚家稍作休息,正在围着火盆烤火,地主的亲戚问:“这是谁家的公子,这么大了为啥不去念书?”

老地主一看破衣烂衫的孩子给他丢了脸面,大声呵斥:“你这个小穷鬼,也配过来烤火取暖,滚,滚,滚!”

 自尊心很强的父亲不甘受辱,悻悻离开躲到门外,发愤如果有机会,一定好好读书,让别人看得起自己。

可是爷爷穷家薄业,怎么能供得起我父亲上学呢?

我本家的三爷爷张凤阁(父亲的堂叔)是岩坡国民党子弟小学的教员,父亲便跟着他念书,家里买不起草纸,秋天就去捡杨树叶收存起来,以水代墨练习写字,晚上用手指在草席上比划写字,遭到爷爷厉声训斥:“躺着不睡,把席子都划破了!”

1941年家贫又遭战乱,父亲只上了三个月被迫辍学,让他遗憾终生。只好间接向地主子弟求教,渐渐和他们成为亦师亦友的好兄弟,老地主被我父亲的求知欲望所打动,送给了他一本康熙字典,父亲如获至宝,边放牛边带着字典,对着大自然学习识字。

父亲11岁时,在胡阳镇吉山后村我二姑家照看他的两个小外甥女,当银匠的二姑父怕被日本鬼子抓夫挖战壕,闻风而逃,我可怜的父亲被捉去充数,因年小力不全,挖不动壕沟,常常遭受鬼子、汉奸的毒打,幸亏好心人相助逃出了魔窟。

后来父亲学会了打算盘, “大扒皮”、“小扒皮”、空盘前乘……使用得滚瓜烂熟。父亲1958年5月参加工作后,历任村合作社、煤矿、酒厂、粮管所会计、所长,一路走来,他如饥似渴地学习,《中国商报》曾以“从事会计二十年,核算千万无差错”为题报道他的先进事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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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父亲一生中翻乱了多少部字典,看过了多少部书籍,还曾边唱口角,边教我查四角号字典:

1垂2,3点捺,叉4串5方框6,

7角八8,9字小,点下一横变0头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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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父亲反复查阅、翻乱的字典如今真是我们的传家宝了。

父亲晚年眼花耳不聋,不能看书读报,只好从电视里获取时政信息,刷抖音、看快手成为他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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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关心国家大事,爱看CCTV-4《海峡两岸》。一天中午,我正陪父亲吃午饭,他问我:“刚才主事人讲台湾民进党采购新冠疫苗贪污,字幕是台当局陷疫苗什么客丑闻,中间的这个左边是提手,右边是‘肩’,怎么读?

我说:“读掮(qián),用咱费县当地话说就是经纪人。

“奥,民进党真不是好东西,买人命关天的疫苗还拿70亿元的回扣,台湾早点回归大陆就好了。

父亲活到老,学到老,不懂就问,做事严谨的精神令人敬佩,浓浓的家国情怀感染、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。

(二)破冰捞网救饥荒,身染胃病险丧生

为了养家糊口,父亲未到成年就下地劳动,割麦、挑担、推独轮车……超强度的体力劳动把他的脊椎压成“S”。有一次,他推着独轮车爬坡,连人带车翻到沟里,重重的车身压断了他左侧的肋骨,呼吸时胸部塌陷的轮廓清晰看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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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0年罕见的天灾人祸,带来了严重的粮食饥荒,一个个蜡黄脸色的水肿病患者倒下了……时任探沂酒厂会计的父亲,被抽调到“青年救灾突击队”,和20多名突击队员在祊河流域破冰拉网捕鱼,分发救济难民,姜庄湖附近潭深鱼多,一网撒下去就能打捞上来百多斤鱼,大的有四五斤重,正当捕捞得起劲,渔网却被水下的岩石挂住了,如果强拉硬拽,势必网破鱼跑,前功尽弃,探沂公社花八千多块买来30米长的大渔网,维系着成百上千灾民的生命,也是公社里大半个家底啊。怎么办?从小在河边长大的父亲自持水性过人,艺高胆大,主动跳出来:“我下去把渔网拽出来!”说着就脱下自己的棉衣,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,从岩石缝里拖拽渔网,一次、两次、三次潜水打捞……随着岸边的欢呼声,渔网终于被拖上岸来,父亲兴奋地不顾寒冷,双脚踩水露出上身来庆贺胜利。

“快点,上来吃饭!”听到岸上人们的呼喊。

父亲连冻带饿,感到露出水面更冷,就说:“把地瓜扔给我,我蹲在水里吃完再上去。”

谁想由此种下祸根,不久父亲胃病发作剧烈疼痛。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,隐忍只能加重病情,实在支撑不住了,他就骑着自行车去临沂城看病,出行不到十公里,胃部疼痛难忍,要死的滋味都有,他一脚把自行车踹到路边的沟里,躺在地上打滚,心想就死在这里算了,又想起我母亲拉扯着我幼小的哥哥、患小儿麻痹的我、刚出生的妹妹等他归来。于是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,父亲回到家后,先请荣退军医刘大爷给他针灸好了胃病,接着又让刘大爷给我针灸治疗小儿麻痹症,再带着我去汤头泡温泉辅助治疗,本村同时患婴儿瘫的三名儿童,只有我双腿重新站立起来,为此,我为自己有个好父爱而自豪,也为刘大爷妙手回春,医德高尚而感恩。

(三)全部心血献岗位,他是儿女心中的客人

父亲爱岗不顾家是出了名的,他在方城、薛庄、刘庄粮管所工作20多年,离家最近的距离不足10公里,一年到头只有到县城报会计账时,才顺道回家住一宿,经常忙着卖“统销”粮,三、五个月也不回一次家,我们兄弟姊妹每次见到父亲都躲得老远。父亲偶尔回家,我感到很好奇,就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同学们,他们不以为然地说:“俺爷天天在家里,恁[nèn]爷回来了有什么了不起,恁家不就是能在冬天烧炉取暖,过年还能吃个猪头吗?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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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6年8月7日,我的姥娘49岁因病突然去世,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,父亲在安葬自己岳母的当天下午,就返回方城粮管所,母亲因伤心过度,吃不好饭引起低血糖,头晕眼花,一头栽进院子里的倒垃圾、草木灰的粪汪里,幸亏邻居陈来亮夫妇及时发现,帮助送进了探沂医院。

为了拉近我们父子之间的距离,每逢暑假,父亲总是骑着“大国防”自行车驮着我到方城粮管所住上一段时间,适逢文化大革命,遇到红小兵路查,需要回答口令才能通关。

“不要吃老本。”

“要立新功。”

“好了,过去吧。”

“抓革命。”

“促生产。”

  ……

如此以往,我也学会了应答口令通关。

让父亲欣慰的是,小小的我能够熟悉背诵毛泽东的《为人民服务》《纪念白求恩》和《愚公移山》老三篇,公社门前广场、附近村民的打谷场成了我背诵的舞台,父亲给我的奖励是去伙房给郭大爷拉风箱、烧火做饭。

父亲身体瘦小,虽然是会计岗位,但也经常扛起180斤重的麻袋,行走在通往粮仓四、五米高的翘板上。

文革时间,父亲偶尔回家,母亲就到菜园割上一把韭菜,包点水饺改善生活,谁想水饺下熟后,父亲竟然却不让先吃,他虔诚端上满满的一大碗水饺敬献伟大领袖毛主席,然后再带领全家老少歌唱《东方红》,幼小的弟弟耐不住饥饿,趁机抓个水饺填到嘴里,唱完红歌,我们兄妹边狼吞虎咽,边听父亲学毛选,抓革命的故事,听说父亲是学习毛选标兵,他亲手绣制的伟人像,还选拔到县里巡回展览哩。

我八岁时一人迎战七八个娃娃向前推动的柴油机轮,压碎了右锁骨,父亲带着我到临沂城的一家骨科店推拿正骨,我疼得嗷叫,父亲心疼落泪。后来顽皮的三弟,不知什么原因,引起桡骨近关节脱臼,发现时手臂已不能正常翻转了,父亲同样十分揪心,问我三弟,三弟怕受到责怪,推说是让我给摔的,父亲三番五次追问,让我坦白交代,每次吃饭时不给我好脸色,只是没有严刑拷打罢了。我们小兄弟之间整天打打闹闹,免不了磕磕碰碰,无论弟弟因何原因伤筋动骨,我都很同情,如果是我所为,我会勇敢地承认错误,虽有否认但没有证据反驳,不得不委屈成招,编造说是我把弟弟摔到在猪栏附近的土堆上,再问细节我真的编不出来了。父亲念我“诚实”,不再对我横眉冷对,但我内心的委屈一直留在心底,直到父亲去世前,这层窗户纸也没再揭开,我不想让父亲受到二次精神伤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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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0年11月19日,我的伯父张清振年仅44岁就因病去世了,父亲赶回家,在安葬完他手足兄弟的第二天,就匆忙返岗。从小就来我家当童养媳的伯母就去了她姐姐家没再回来。母亲照应我两妹妹和三弟,14岁的大哥和10岁的我在伯父“五七”一个月内每天晚上趴在土屋的麦蘘地上给伯父守灵,孤苦伶仃,抱团取暖,窗外寒风夹杂着野猫凄惨的叫声,吓得我紧紧趴在哥哥的怀里,此时,我多么想父亲和我兄弟俩一起给伯父守灵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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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父亲忙到年三十,带回家费县粮食系统、临沂地区财贸系统先进工作者的奖状,高高地贴在堂屋的泥土墙上,再用过时的报纸贴满里、外中间的高粱秸隔墙,然后用柴火大锅烀上猪下水。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,每人盛上一碗猪头汤,就着水饺过年,此时的父亲已不是“客人”,静静地观看着一群饥不择食的小燕子,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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