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首页>>新闻动态

快速导航

小时候我是南尹寨里的孩子王

  

张金玉

岁月流金一甲子,春华秋月水东流;

沧海桑田展新貌,故地重游情悠悠。

迷人的祊[bēng]河带着蒙山沂水的灵秀、澎湃激荡、一路唱着、说着,匆匆东流; 神秘多彩的朱龙河汇集着两岸美丽动人的传说,出龙王堂、饮山泉琼液,像个喝醉的汉子踉踉跄跄、九曲十八拐地赶来。两河相会,以其千般柔情,环绕着“几”字形半岛,滋润着南尹寨,这里便是我的出生地。

image.png

南尹寨位于费县探沂镇三南尹村西北部的祊河冲积平原,三面环河,地理位置优越。听父亲讲,以前寨子四周修着坚固的寨墙,墙角筑有炮楼,易守难攻,平时民间力量自卫,战时驻军把守,是乡绅财主躲避强盗绑架和避免战乱的理想之地,河边有座弘济院,后来改成关帝庙,规模不小,香火很旺,历经战乱,寨墙、寺庙均不复存在了。

人们习惯把住在南尹寨里的居民,称为“西寨里的”,这里居住着姚家地主和他家的雇农陈、张、钱、李姓11户人家,还有一户崔家是庙上道士的后裔。姚家是开明地主,与雇农关系融洽,解放后,邻里关系更加和睦,渐渐成为相互依存的大家庭,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,都会不请自来,主动帮忙。

image.png

1956年腊月初六,父母在西寨里的半间西屋结婚,屋笆漏天,不遮风雨,房子又狭窄,只好在墙上挖个洞才放下一张床,哥哥和我相继在这里出生 。

一、泥水中长大的男孩

我的爷爷、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已离世,父亲在探沂酒厂当会计,母亲在家照料着我和哥哥,1962年初冬,阴雨下个不停,生产队里分了地瓜,母亲放不开我,一直没去领取,生产队长接连催促,说:“放在地里没人看,再不拿,会被人偷走的。”

母亲感到不好意思,心想还不如让人偷去,省队长再来催。

母亲终于耐不住了,决定把我放到家里,去把地瓜挑来,谁想母亲挑着筐头子前脚刚迈开歩,我就爬上去紧紧抱住她的腿,母亲把我开快步走,我在后边爬着追,就这样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,母亲又气又急,一脚把我踹开,我又坚强地从泥浆中爬上去,母亲边哭边心疼地抱起我这个泥浆娃,分三次才把200多斤地瓜挑回家。

我刚会走路,由于营养不良,严重缺钙,和村子里的另外两名儿童同时患上软骨病,幸亏父亲请荣退军医刘大爷针灸推拿,让我重新站立起来,其他两名患者却因此跛脚终生残疾。

后来我家在南尹寨居住区的东北角打墙盖屋,围起院落,母亲下地劳动,把我锁在院子里。我六岁学会烧火做饭,还要给“六点白猪”烀猪食,饿着肚子先喂猪,后吃饭,趁着大人不在家,就拿着煎饼爬上大槐树,骑在树杈上边吃边看院外的风景,听到外边货郎的拨浪鼓声,纵身跳下树去,准备拿着破鞋头子烂鞋帮子去换泥哨,可是门打不开……

晚上,刚放下饭碗,我就急忙跑出去,和村里的小伙伴们追逐嬉闹,做游戏,捉迷藏,记忆最深的是在月光下“打瓦”。

image.png

就是在一块平地上,摆上七八个瓦片,分别标明“牵鼻、小偷、拧耳、顶门杠、擂鼓手、大王”等不同角色,间隔五六米向前抛打石片,谁打倒了哪个瓦片,谁就扮演相应的角色。

image.png

一轮打瓦完成,“小偷”被牵着鼻子,拧着耳朵、顶着屁股游街示众,擂鼓手一边用拳头敲打着“小偷”的脊背,一边呼喊:“捶金鼓,过金桥,问问大王饶不饶?”

跟在后边的大王说:“不饶!”游戏继续进行。

直到“小偷”彻底告饶,小伙伴再问:“捶金鼓,过金桥,问问大王饶不饶?”

“饶了。”大王下令解押小偷,小伙伴们在欢笑声中,回家熄灭油灯进入梦乡。

二、喜欢背诵老三篇的孩子王

伯父张清振住在我家隔壁,他膝下无子女,十分喜欢、疼爱我,在他的启蒙下,我学会了背诵老三篇,不到六岁的娃娃能够熟背毛泽东的《纪念白求恩》、《为人民服务》、《愚公移山》三篇著作,令左邻右舍羡慕不已,我的全家也感到脸上有光。

image.png 

因为我会背诵《为人民服务》,又爱管闲事,小伙伴们便推选我为南尹寨里的孩子王。

image.png

白天,我带领伙伴们在沿河湿地割牛草,渴了在河沙滩上挖个泉眼,双手捧喝清澈的泉水,累了躺在树荫下休息。晚上,打着手电筒到杨柳树下,寻找准备出窝的知了猴子,发现目标洞口,向里伸进去一根细长的草棍,轻轻一捣,黄褐色的知了猴子便顺着杆子爬上来,最有趣的是,在树下点燃麦蘘[ráng ]、高粱秸杆,然后用木棍敲打周边的树干,喜欢见光的知了,闪动着翅膀飞到火堆旁自投罗网,不一会儿就捡了满满的一铁桶。

image.png

小伙伴们忙活了大半夜,只喊口渴,晚上不能到沙滩挖泉汲水,这可怎么办呢?

哎,有了。我伯父在瓜地里给生队里看瓜,我去智取,但不能去偷。

“大爷。”

“这么晚你怎么来了,吃饭了吗?”

“没有,俺娘去俺姥娘家回来晚了,没烧茶做饭。”

没等伯父开口,瓜棚里的“杨大锤”开了腔:“孩子渴了,你麻利的去给他摘瓜吃,瓜边上插棒的是留的瓜种,甜!”

伯父摘了七八个甜瓜,我没法往回带,就脱下自己的大裆裤子,让伯父用瓜秧帮忙扎上裤腿、装满瓜后再扎上裤腰,然后将“人”字形的瓜袋骑在脖子上,飞快地跑回去分享给大家后,再穿上大档裤子,谁想裤子上遗留的的甜瓜茸毛让我下身痒,用手一挖,起了一串串疙瘩。

我们背着粪箕子在野外割牛草,也是个技术活儿,需学会辨认哪些野草牛爱吃,哪些有毒不能要,没有生物老师指教,只能通过年龄大点的传帮带。一天,我们偶然发现几株长着椭圆形单叶片,卵圆形浆果的植物,大家都不认识,挖出的根部圆球形块茎酷似荸荠,我猜想肯定好吃,就给每人分了两粒。

image.png

回到家不久,西院老李家姑奶奶来到我家,对我母亲说:“恁[nèn ] 二嫂子,俺家粮存跟着恁家国强出去割草,不知吃的什么东西,脸色苍白,嘴里吐沫,来借点绿豆给他解解毒。

送走了姑奶奶,三姨来了:“大姐呀,俺家聚朋跟他二哥割草,吃的东西舌头麻木、还拉肚子,我来要点绿豆。

三姨没走,二婶又来了:“二嫂子,俺家长远被他二哥药着了,直翻白眼……”

没等二婶说完,母亲把我摁在碓臼子上,脱下鞋底,使劲打我的屁股“你说,别人都药着了,你怎么没药着?你要是也嘴里吐沫,我就不打你了!”

我强忍皮肉之苦,但百口难辨,本来是挖的数量少,我没舍得吃,没想到这些豆豆有毒。后来听大人说这是“猫子眼”, 学名半夏,是中草药,用于治疗痰多咳喘,有毒性,吃多了会咽喉疼痛、上腹不适、口干舌燥,严重的会出现抽搐,甚至窒息死亡,我越听越后怕。

三南尹生产大队替换下来一台12马力的老式柴油机,放在排灌站下,一群庄里的孩子分成两组,相向推动着庞大的柴油机轮玩耍,我在旁边好奇地观看着他们的表演,身高体壮的“黑蛋”向我挑战:“西寨里的,你敢给我们比比力谁有劲吗?” 

“比就比,谁怕你?”向来不服输的我,偏偏又是属牛的。

对面上来七八个娃娃向前推动柴油机轮,我独自迎面用肩膀顽强,实在寡不敌众,比我还高的机轮冲了过来,重重地压在我的右肩上,对方一看不好,拼命地向后拖拽机轮,我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,只觉得天旋地转,右肩疼痛难忍,回家躺在院子里的草堆上,生怕被母亲知道,仍坚持烧火做晚饭。

到了第三天下午放学后,母亲看到我左手停下拉风箱,再反转左手添煤炭,一直不用右手,心生疑问,没好气地说:“你的右手断了怎的,为什么不用右手添炭?”伸手一拉我的右手,“哎呀!”疼得我哇哇大叫,肩膀下垂,形同提线木偶。

image.png

“真断了?”母亲急忙到生产大队部,用摇把子电话告诉在方城粮管所工作的父亲,第二天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,到临沂城的一家骨科店推拿正骨,又在轧碎的锁子骨上贴上膏药。

image.png

    伤筋动骨一百天后,我又能背着粪箕子割草了。

三、进攻庄里的张军长

碎骨之痛让我和庄里的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反感情绪,便纠集西寨里的小伙伴伺机进行报复。

庄里的“儿童团长”乐民,带着他的人马学习《地道战》,在河边挖起了一孔地道,我带领西寨里的小伙伴钻进去,点火撒尿,堵洞口,结果遭到对方疯狂报复,晚上他们排着长队,拿着木制红缨枪、短木棍向西寨里发起强攻,我和伙伴们加紧构筑防御战壕,备足坷垃蛋,投掷自卫还击。

image.png

1971年春,西寨里的住户整体搬迁到三南尹大队季家南尹村前的“窑汪”附近,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我和同伴们尽管成了“庄里”的人,但仍与原住民“儿童团”形同水火,不时发生冲突。

image.png

我从小学一年级就是班长,电影《南征北战》放映以后,同学们给我起个绰号“张军长”,起初我对这个国民党反动派名称十分反感,后来感觉军长官大,便于招兵买马,渐渐认可了。

image.png

我白天上学,晚上没有家庭作业,到处打打杀杀,遭到父母的强烈阻挠,只好改弦易张,带领伙伴学习排演革命现样板戏《红灯记》、《沙家浜》……我既当导演,又当演员,起初谁都不愿意扮演反派角色,我又成了《沙家浜》里的胡司令。

元旦假期,我们到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,中间休息时,有的用坷垃垒土窑焖地瓜,有的发野火,也有的进行摔跤比赛。

image.png

我的摔跤对手挺健,年龄和我相仿,比我高出一头,体格健壮。在小伙伴的加油助威声中,他向我发起了凌厉的攻势,眼看我就要倒下去了,我俯身一把搂住他的腰,巧妙地一转身,身姿挺直,双腿叉开,用脚一勾他的双腿,两手一拽,挺健干干地倒在燃烧的野地上,他一骨碌爬起来,双手一抹灰头土脸的面颊“我的眉毛呢?”接着嚎啕大哭起来。

image.png

我定睛一看,坏了,坏了,野火不但烧光了他的双眉,额头、鬓角上的头发也燎成焦黄色,我紧忙上前给他赔不是,收工后,又和他一起到他家里给大人赔礼道歉,挺健的父母知情达理,安慰我说:“小孩们过家家,磕磕碰碰很正常,眉毛没了还会再长,朋友丢失了不会再来。”执意留下我和他们家一起吃晚饭,积极撮合我俩成为好朋友。

时过境迁,沧海桑田。新修的费县城东外环路纵贯南尹寨,在此与滨河路交汇成大而美的中国结,将会赢来更多路人赞美的目光。

image.png

岁月悠悠,碧水长流。曾经挖泉汲水的银色沙滩和乘船的渡口码头,都被淹没在橡皮坝拦截的人工湖下,湖面上呈现出一桥飞架南北的美丽画卷,当地人常说的“南尹”、五“北尹”紧密相连了。

image.png

人生易老,童心未泯。儿时的玩伴都已当了爷爷、奶奶;庄里 “儿童团长”这个当年的对头,后来和我成为亲如兄弟的同学好友。

童年是五颜六色的,孩子王的趣事为我的回忆增添了色彩。想到这里,我真想邀请儿时的玩伴,重新踏上南尹寨里的故土,喝一捧甘甜的家乡水,打一次儿时的阵地战,把酒临风话沧桑,会心一笑说变化。

2023年10月16日 于馨和佳苑

注: 祊河,为淮河流域沂沭水系沂河的最大支流。

②生产大队是人民公社下设的政社合一的组织,1978年后,因生产队体制瓦解,随后冲击到生产大队1982年被村民委员会所取代。

③作者根据记忆绘制的南尹寨布局图,与实际位置和比例存在偏差,仅做参阅。少量图片来源网络,如有侵权请告知删除。

因不便采用儿时玩伴的真实乳名,假借他名取代,敬请原宥。


------分隔线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