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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中的乡俗 挎着箢子走亲戚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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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盼家里常来挎馒头yuān)的亲戚。每当掀开箢子上盖着的红包袱,箢子里就漏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馒头,上面的“囍”或红花印记特别讲究一点的亲戚,还要在箢子里放上两包点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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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往往在箢子里留下6-10个馒头给亲戚“回箢子”,然后,再蒸上几个填满箢子,走下一家亲戚。

用杞柳编制的箢子,分为狗头箢、升箢、二升箢子等规格。它曾是沂蒙广大农户必备的多用器具,既可盛米面、食品,又可放服装、鞋帽……便于携带赶集上店、走亲访友,还可以当做容器量具,谁家没吃的了,会借邻居一箢子粮食或者地瓜,等有了再还上,往往借人家的是一平箢,还的时候箢子要冒尖,好借好还,再借不难。


(一) 难忘老姥爷(外曾祖父)送给我的“狗头箢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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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十七岁时失去了父亲,便和她的爷爷赵志相依为命。我小的时候经常寄养在姥娘家里,老姥爷很疼我这个曾外孙,我也是他“开心果”,在赵家南尹村东他的瓜田便成了我的乐园,在这里捉蚂蚱,扑蜻蜓自有一番乐趣。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摔“哇呜”,就是把泥和得不干不稀,做成小泥碗,唱着:“东南门,西南门,我的哇呜炸死人”,将碗口朝地面猛摔, “嘭”的一声,空气把碗底冲破一个大口子,谁摔得口子大谁就赢了。

我在瓜棚附近尽情玩耍身上溅满了泥巴,热得满头大汗,老姥爷走过来,用手拍开一个拳头大的西瓜,说:“虫子把西瓜秧咬断了,给你个‘死秧子’瓜解解渴”,望着红红的西瓜瓤,我馋得直流口水,连忙接过来,三口五口把瓜皮都啃得透亮。

第二天太阳快落山了,我还想吃西瓜,可不见老姥爷再拿瓜来,也许是该死的虫子没去咬断瓜秧吧,只要瓜秧死了,我不就能吃到甜甜的西瓜了?

于是,我趁着老姥爷不注意,两只小手使劲连根拔起一株瓜秧,然后又插在泥土里,再捧上一把砂土撒在瓜秧根部。不一会儿,老姥爷摘下一个西瓜给我:“瓜还不熟,该死的大牙(蛴螬)这次真的把瓜秧咬断了。”

接连几天死瓜秧,老姥爷很纳闷,说:“好奇怪啊,不多不少每天换着窝咬一棵,这条虫子成精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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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早上,我正撅着屁股拔瓜秧,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我的小屁股,回头一看,老姥爷哈哈大笑,说:“我终于逮着咬瓜秧的大虫子了。”

当天下午,我就被老姥爷遣返给母亲:“再把这个三岁的调皮蛋留在瓜地里,我的瓜就不用卖了。”离开了瓜田,我好不开心,吃着老姥爷隔三差五送来的西瓜格外香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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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在探沂镇三南尹村的老家。

到了我不再穿“开裤”的年龄,姥娘让老姥爷给我送 “杀裆裤”换装,老姥爷左肩背着包袱,右手提着狗头箢来到我家,箢子上面放着一本连环画册、一把用自行车链条做成的火柴枪,还有一个木制的孙悟空,用手一夹支撑木板,可以在线绳上翻筋斗。箢子下边白花花的爆米花更是诱人。吃完香甜的爆米花,母亲把老姥爷送来的狗头箢搁起来,农忙季节她提着水壶,我挎着狗头箢给下地干活的男劳力送饭,回来顺便摘点豆角、捡点麦穗回家,点把火烧着吃,简直比现在网红的淄博烧烤好吃得多。

1966年5月22日,我心爱的老姥爷倒在了瓜地里,永远没有起来,六岁的我听到报丧的送信,嚎啕大哭,后来让母亲用花布把狗头箢包裹起来,挂到堂屋墙上的搁板上。

小小“狗头箢”寄托着我对老姥爷的深深地怀念。

(二)想起了送粥米的 “升箢子”。

送粥米,是沂蒙山区的传统风俗,嫁出去的闺女生了孩子,娘家人需要把小米、鸡蛋、挂面、红糖等礼物放在箢子里面,上面蒙上婴儿包被或者红包袱,前去看望贺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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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泥沟村的叔辈姑张清兰头胎生子,母亲右肩挑着升箢,左手牵着我去送粥米,步行七八公里的路程,我的脚磨起了血泡,还得急着赶路, 因为“剪头”仪式要在中午12点前举行,姥娘舅家的人是必须提前到达现场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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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新生儿“剪头”礼毕,等着开席,我的亲二姑给我开玩笑:“你看看,你看看,恁(nèn)哥不穿的花裤子,恁娘又给你穿上了,大小子穿花衣,长大了怕老婆、没出息。

“啊,穿花裤子怕老婆?”我哭着喊着不穿花裤子,可脱了又不能光屁股,拽着母亲嚷嚷着要回家,看着母亲被我讹的团团转,旁边的亲戚笑得前仰后合。

叔辈姑的家人闻讯过来,连说带哄,特意在箢子多放上几个红皮鸡蛋、糖三角馒头给我们“回箢子”,打发我们尽快回家。

后来见到二姑,她说看到娘家侄儿特别亲,故意戏弄我,很高兴看到我从小很有男人味儿,盼我永远是条汉子。

这次挎升箢子送粥米的经历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让我至今记忆犹新。

(三)派上用场最多的“二升箢子”

 以前听老人常说:“朋友要靠碗换碗,亲戚要靠箢换箢。”

六十年代初,农村生活贫穷落后。麦收过后,“六月六”前后村民磨好面粉,蒸上四、五十个馒头,就挎着二升箢子走亲戚,俗称“转箢子头”。往往是娘家兄弟送给大姐家,大姐送给二姐家,二姐又把馒头箢子送回娘家,转了一圈,馒头长了一层白毛、绿毛,再回到自己的家是常有的事,不能再走亲了,放到锅里重新蒸蒸自己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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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戚多是坐坐放下东西就走,很少有留下吃饭的。母亲热情大方,往往会留下亲戚,炒上四个家常小菜,用地瓜干换来的酒热情招待。我和弟弟、妹妹统统被赶到屋门外,不等客人离席,是不能进屋的。幼小的弟弟经不住菜香诱惑,趴在笆门子(用木棍编制的栅栏,用来阻挡鸡狗)上向里观望。“去去去,一边去!”听到父亲的呵斥,弟弟连忙缩回了小脑袋。等到客人挎着箢子离开后,我们兄妹五人冲进屋里,用残汤剩饭就着馒头狼吞虎咽起来,馒头不够吃,再添上两张煎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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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岁那年,我上小学四年级放了暑假,当木匠的三姑夫用擀面杖挑着馒头箢子扛在肩上来了,母亲给了我两块钱,让我去祊河(沂河上游支流)对岸的北尹村割点肉,洪峰过后的第二天,滚滚洪水淹没了大河两侧的林场,宽阔的河面一眼望不到边,我坐上村里的木质小船到达对岸,可因天热肉不好卖,杀猪匠没杀猪,我买不到肉,呆呆地站祊河北岸,等了大半天,还是不见摆渡船的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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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小在河边长大,夏天经常泡在水里,蛙泳、仰泳、潜水样样精通,即使双手不动,双脚踩水,晃动上身也能把肚脐眼露出来,一个猛子扎下去就能游出十几米远。我自艺高胆大,面对眼前的涛涛洪水毫不畏惧,决定自己游过去。于是我用手举起短袖短裤,双脚踩水游泳过河。我听大人说,河里发大水时,不能横渡大河,我便借着水流方向,斜着向对岸游去,泳程更加遥远,举着衣裤的肩膀实在抬不起来了,只好变换成蛙泳、仰泳等不同游姿。

游到大河中央,湍急的流水,就像脱缰的怒马,嘶叫着飞奔而来,河水汹涌澎湃,到处是浪花,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大的漩涡,凶狠地把我卷进去,我拼命地从漩涡中挣扎出来,眼看快要到达祊河南岸了,可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力量可以发挥,眼看身子就要沉入河底,只能暂停止游动,仰浮在水面上以保存体力,伸出一只手臂挥动求救。在面临死亡威胁、恐惧与绝望的痛苦中,突然,一只大手将我托起:“别害怕,拉着我的手,我带你凫水,激浪中只听见施救者声如洪钟,却看不清他的面孔,我一只手死死地挎着他的胳膊,一只手攥紧衣裤,双脚不停地配合划水,大约十几分钟游到岸边,双手抓着倒在河水里的柳树,好不容易爬上岸来,我浑身累得发酸,双腿瘫在地上,定睛瞩目这位救命恩人,只见他中等身材,五十多岁,浓眉大眼,脸腮上长着黑黑的胡子茬,古铜色的脸上写满淳朴与善良。

我想说感谢但不知怎么表达,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,含泪目送施救者离去。

见到村口焦急等待的母亲,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:“娘,我没买到肉,钱和鞋都被河水冲走了。”听我死里逃生的诉说,母亲也陪着掉眼泪:“鞋和钱都丢了没关系,河水没把你冲走就是万幸,是咱家几辈子烧了高香。” 

经过多方打听,得知救我一命的是尉yù,复姓尉迟演变而来家南尹的王西祥,父母亲自登门道谢,可人家不收礼,说:“您季家南尹和俺一个大队(行政村),庄邻庄乡的,谁遇到这种情况,都会拉一把的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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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我游泳横渡的地方,已建成北尹大桥。

1983年,我考入了菏泽粮校,入学前,母亲让我给未来的丈人家提前送“八月十五”节礼,头一次去自然礼品要丰盛。母亲蒸了一箢子馒头,配上一刀礼10斤猪肉)、一对鸡、两包点心、一捆粉皮 “四色礼”,让堂弟用勾担挑着,陪我一同去走“新亲”。

我作为准丈人家的“贵客”,坐在主宾席上,未婚妻的等班兄弟热情陪客,推杯换盏,轮番敬酒,屁股一抬,喝了重来“屁股一动,表示尊重”……我生怕醉酒出洋相,矜持不敢多喝,可堂弟成了“替酒的”,经不住左劝右捧,喝得踉踉跄跄,歪三晃四,我只好自己挑着回礼的箢子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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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5年9月30日,是我结婚大喜的日子。挑着喜礼箢子的“大吉人”走在最前,后边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,扛着椅子、抬着衣柜,用一辆独轮小推车改装的婚车上坐着新娘,娘家陪送的铺盖上着成串的红枣、栗子和染好的花生,五颜六色,摇摇摆摆,煞是好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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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哔哔啪啪的鞭炮声,顶着蒙头红子的媳妇进了我的家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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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娶亲用的手推独轮婚车。

举行婚礼后的第二天,我挑着礼品箢子,妻子挎着包袱到娘家“回门”,以后便没用过箢子走亲访友。

我参加工作后到费县粮食局上班,全家居住城里,平常不回老家三南尹村(赵、尉、季家南尹自然村的合称),没和王西祥老人有过往来。1989年,我在山东大学学习期间,突然听说王西祥老人去世了,我来到校园避静处久久为他默哀。我要用踏实的工作、乐于助人的行动,来感谢他在危难之中向我伸出的援手。此刻,我再次祝愿他在天之灵安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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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8月,为了体现沂蒙乡土气息,我精心策划“沂蒙小调”品牌形象代言人,让“煎饼妹”挎着箢子参加CCTV-7《乡约》栏目,与央视著名主持人肖东坡老师互动,  “煎饼妹”挎箢子的最美形象展现给全国观众  

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时代的发展,而今,挎着箢子走亲戚的乡俗,一去不复返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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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俗民情,镌刻在我记忆的深处,融入了无限的留恋、回味和憧憬,使心中充满温馨,使生活洋溢喜悦。

(文、图:金玉)

2023年8月7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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